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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号:24470 时间:2018/12/29 字数:3073

上一章　　　‮沦沉‬　　　下一章　( → )

　　　　玲子站在厨房的窗户边，一边洗菜一边皱着眉向楼下张望。已经七点了，老公还没回来。

　　突然，玲子的眉头舒展开来。一辆银灰⾊的小车徐徐驶进了院子大门。老公下车了。车门没关，一个⾝穿黑⾊西装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跟着从车里钻了出来。

　　玲子纳闷之际，楼道的脚步声已到了家门口。打开门，老公和那人走了进来。只见那人招呼说，嗨，好久不见了！玲子定睛一看，惊呼道，啊，是你啊？

　　是洋货。三年前来过，后来坐牢了。玲子皱了一下眉，心里本能地有些警惕起来。

　　（一）

　　玲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被别人取个叫“洋货”的绰号，因为他长得一点也不洋气。他有个很是文绉绉的带书生气的名字，但太不符合。一九九八年，玲子第一次见他时，她正在还是男朋友的老公‮店酒‬包厢里卡拉OK。一个二十出头的瘦小男孩走了进来，不声不响地立在⾝后。一曲唱完，他在旁边‮劲使‬地拍手鼓掌，两眼放光，很憨厚地叫嚷，好好听哦，再来一首吧！玲子扑哧笑了，觉得这人纯朴敦厚，傻傻的，还算可爱。

　　后来的事有些超乎玲子的想象。

　　一天，老公店里的仓库被盗了，仅有的六条精品芙蓉王和好些名酒洗劫一空，价值约摸二千多元。老公先是惊了个目瞪口呆，接着又仔细端详了店门上还是完好如初的大锁，然后坐在沙发上发起愣来。

　　“去报案吧！”玲子推了他一下。

　　“算了！知道是谁，给他个机会。”老公叹了口气。

　　玲子惊愕得张大嘴巴“是谁啊，为什么？”

　　“洋货！”从老公口里清晰地蹦出这两个字。

　　玲子打了个

灵，环顾四周，是啊，刚刚店里的人都来看现场了，只有这几⽇一直在这里留宿的洋货没有出现。玲子的心跳骤然急促起来“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他昅毒。这种人到了发瘾关头，会六亲不认。”老公说完，又愁眉苦脸地长吁短叹起来。

　　玲子这才想起，洋货的行为确实怪异，老是和两三个一样大小的男孩窝在顶楼一间闲置的包厢里，捣鼓半天才出来，鬼鬼祟祟的，而且一个比一个瘦骨嶙峋。

　　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老公念在朋友一场，吃了哑巴亏。洋货也消失不见了。

　　（二）

　　再见洋货已是二零零七年。和这回一样，也是冬天，也是一个有些寒意的夜晚。

　　洋货和另外的三个朋友进门时，玲子也像这次一样惊愕。毕竟，这不是一般的好人。

　　他的样子和九年前相比，已大不如从前一般稚嫰，脸上挂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沧桑。玲子对他的穿着印象颇深，因为特别。里边是一件显旧的⽩衬⾐，最上面的钮扣笨拙地，紧巴巴地扣着脖子，外边是一件黑⾊的落伍的旧西装。洋货一见到玲子的儿子，就马上从手包里拿出个不大不小的红包来，说，叔叔给你红包，然后塞到儿子的口袋里。玲子推辞着不要，他硬是‮劲使‬地塞了进去。在沙发上烟雾缭绕地聊了半个多小时，玲子在端茶倒⽔间听出个梗概来：原来，洋货在离开‮店酒‬后就去了广州。第二年，因为盗窃和抢劫被抓，判了八年，一直在靠近沙漠的一个监狱服刑。这一个月才获自由。

　　一伙人起⾝离开了。玲子听到院子里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响，推开窗户瞅了一眼，是台黑⾊的小车，进口的，不能挂牌的那种黑车，旧旧的，脏脏的。

　　才过了一个来月，听老公说，洋货又被抓去判刑了。这一次，是三年。

　　（三）

　　洋货跟着玲子来到厨房。玲子问了他一些大概情况。得知他刚出狱一个来月，这回是要去广州，需要在这吃晚餐，然后再由老公送去车站。

　　玲子有些多余地问“你找女朋友了没有？”她知道他的年龄，三十六岁，早已超过做爸爸的年龄。

　　他说“我这样子，哪有人愿意嫁啊？”他接着道，前几⽇倒有一个死了丈夫带着孩子的女人，愿意和他相处，但必须先订婚，再结婚。他说“都一个这样的女人了，名堂倒是一大担，我虽坐牢，但毕竟是未婚，哪有照办的理？这种女人不如不娶。”

　　“你戒毒了没有？”玲子关心地问。

　　“当然戒了，那东西，害得我这几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没过一天好⽇子。”

　　“那就好，你得走正道了，现在还年轻，一切重新开始，都来得及！”玲子又说。

　　“没正道走了！”洋货叹了口气“像你们，有房有车了有儿子了，我什么都没有。已经近四十了，一没技术，二没本钱，还背着了坐牢的不良记录。”

　　“你去工厂打工啊？”玲子一脸天真的提议。她忘了，这种人就是因为急功近利，生

懒惰才走的琊路。

　　果然。他说“去工厂才多少钱一个月啊，两千块？还得加班加点。这种事，我不做，要这样，打一辈子工都发不了财！”

　　“那就做生意吧？”玲子又道。

　　“我妈上次接我出狱后就给我张罗，在广州开了个管道疏通店。那种事，脏死了，也没什么生意，两星期我就关门了。”洋货露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玲子哑然了。她不知说什么才好。她和他本不是一路人。何况自己尚觉得前途渺茫。他这种人，要重新得到社会和人们的认可，把这失去的十几年找回来，太难了！还有，这戒毒的事，就自己⾝边所见，这几十年来，还没见人能完全戒掉呢！玲子低下头去，不再言语，速速地择起菜叶来。见她停止了谈话，洋货识趣地走出了厨房。

　　吃晚饭的时候，老公做的茄子煲让洋货赞不绝口。他说，十几年前就吃了你做的这个菜，从来没忘却过。今天终于又吃到了！见我们有些诧异，他又说，原来在家的生活点点滴滴我都烂

于心了。只是在狱中的这几年发生的事，几乎全忘了。说完，他埋下头，扒起饭粒来。玲子看到他的眼圈红了。她的心也跟着难过起来。虽然不算好人，但终究可怜啊！

　　（四）

　　洋货上广州去的第三个清晨，老公接到他的电话，把玲子又惊了。他说，他又从广州回来了，那边没门路。

　　玲子嘱咐老公说，洋货虽是故友，但不是正道的人，你得提防。下次再别带来家里了。还有，钱的事你得担心。他会来找你的。

　　玲子果然神机妙算。后边的几⽇，洋货一天三回地到店里找老公，说有事。老公适逢不在，也没见着。

　　第六⽇，洋货又给老公电话，说夜晚八点要到家里来。玲子的心有些发慌。她家住在城里，离洋货家有二十多里路程，他来做什么呢？

　　八点半钟，电话响了，洋货说在楼下，等老公下去。

　　玲子把

台的窗户开了个一尺来宽的

隙，警惕地看着老公从院子走了出去。洋货从右边的墙头慢呑呑地走过来，向老公靠拢。两人站在路边说起话来。玲子想听，但隔了五十来米，且在楼下，一句话都听不见。

　　半小时过去了。玲子让儿子站到

台边探出头，故意大声地喊叫“爸爸，怎么还不回来陪我‮觉睡‬！”老公应了声“马上就来！”

　　十五分钟后，老公开了门。玲子

上去，问他究竟说了些什么。他说“正如你说，到处找人要借钱呢，说非得给他凑上五千元。”

　　“做什么生意吗？”

　　“还有什么，贩毒！”老公说。

　　“啊？”玲子又吓得张大了嘴。钱当然不会借，这是犯法的事。只是，这人的沉沦，又超出玲子的意料了。　ＷＷｗ.ＭＫｕXＳ.Ｃ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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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子站在厨房的窗户边，一边洗菜一边皱着眉向楼下张望。已经七点了，老公还没回来。　　突然，玲子的眉头舒展开来。一辆银灰⾊的小车徐徐驶进了院子大门。老公下车了。车门没关，一个⾝穿黑⾊西装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跟着从车里钻了出来。　　玲子纳闷之际，楼道的脚步声已到了家门口。打开门，老公和那人走了进来。只见那人招呼说，嗨，好久不见了！玲子定睛一看，惊呼道，啊，是你啊？　　是洋货。三年前来过，后来坐牢了。玲子皱了一下眉，心里本能地有些警惕起来。　　（一）　　玲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被别人取个叫“洋货”的绰号，因为他长得一点也不洋气。他有个很是文绉绉的带书生气的名字，但太不符合。一九九八年，玲子第一次见他时，她正在还是男朋友的老公‮店酒‬包厢里卡拉OK。一个二十出头的瘦小男孩走了进来，不声不响地立在⾝后。一曲唱完，他在旁边‮劲使‬地拍手鼓掌，两眼放光，很憨厚地叫嚷，好好听哦，再来一首吧！玲子扑哧笑了，觉得这人纯朴敦厚，傻傻的，还算可爱。　　后来的事有些超乎玲子的想象。　　一天，老公店里的仓库被盗了，仅有的六条精品芙蓉王和好些名酒洗劫一空，价值约摸二千多元。老公先是惊了个目瞪口呆，接着又仔细端详了店门上还是完好如初的大锁，然后坐在沙发上发起愣来。　　“去报案吧！”玲子推了他一下。　　“算了！知道是谁，给他个机会。”老公叹了口气。　　玲子惊愕得张大嘴巴“是谁啊，为什么？” 　　“洋货！”从老公口里清晰地蹦出这两个字。　　玲子打了个灵，环顾四周，是啊，刚刚店里的人都来看现场了，只有这几⽇一直在这里留宿的洋货没有出现。玲子的心跳骤然急促起来“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他昅毒。这种人到了发瘾关头，会六亲不认。”老公说完，又愁眉苦脸地长吁短叹起来。　　玲子这才想起，洋货的行为确实怪异，老是和两三个一样大小的男孩窝在顶楼一间闲置的包厢里，捣鼓半天才出来，鬼鬼祟祟的，而且一个比一个瘦骨嶙峋。　　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老公念在朋友一场，吃了哑巴亏。洋货也消失不见了。　　（二）　　再见洋货已是二零零七年。和这回一样，也是冬天，也是一个有些寒意的夜晚。　　洋货和另外的三个朋友进门时，玲子也像这次一样惊愕。毕竟，这不是一般的好人。　　他的样子和九年前相比，已大不如从前一般稚嫰，脸上挂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沧桑。玲子对他的穿着印象颇深，因为特别。里边是一件显旧的⽩衬⾐，最上面的钮扣笨拙地，紧巴巴地扣着脖子，外边是一件黑⾊的落伍的旧西装。洋货一见到玲子的儿子，就马上从手包里拿出个不大不小的红包来，说，叔叔给你红包，然后塞到儿子的口袋里。玲子推辞着不要，他硬是‮劲使‬地塞了进去。在沙发上烟雾缭绕地聊了半个多小时，玲子在端茶倒⽔间听出个梗概来：原来，洋货在离开‮店酒‬后就去了广州。第二年，因为盗窃和抢劫被抓，判了八年，一直在靠近沙漠的一个监狱服刑。这一个月才获自由。　　一伙人起⾝离开了。玲子听到院子里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响，推开窗户瞅了一眼，是台黑⾊的小车，进口的，不能挂牌的那种黑车，旧旧的，脏脏的。　　才过了一个来月，听老公说，洋货又被抓去判刑了。这一次，是三年。　　（三）　　洋货跟着玲子来到厨房。玲子问了他一些大概情况。得知他刚出狱一个来月，这回是要去广州，需要在这吃晚餐，然后再由老公送去车站。　　玲子有些多余地问“你找女朋友了没有？”她知道他的年龄，三十六岁，早已超过做爸爸的年龄。　　他说“我这样子，哪有人愿意嫁啊？”他接着道，前几⽇倒有一个死了丈夫带着孩子的女人，愿意和他相处，但必须先订婚，再结婚。他说“都一个这样的女人了，名堂倒是一大担，我虽坐牢，但毕竟是未婚，哪有照办的理？这种女人不如不娶。” 　　“你戒毒了没有？”玲子关心地问。　　“当然戒了，那东西，害得我这几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没过一天好⽇子。” 　　“那就好，你得走正道了，现在还年轻，一切重新开始，都来得及！”玲子又说。　　“没正道走了！”洋货叹了口气“像你们，有房有车了有儿子了，我什么都没有。已经近四十了，一没技术，二没本钱，还背着了坐牢的不良记录。” 　　“你去工厂打工啊？”玲子一脸天真的提议。她忘了，这种人就是因为急功近利，生懒惰才走的琊路。　　果然。他说“去工厂才多少钱一个月啊，两千块？还得加班加点。这种事，我不做，要这样，打一辈子工都发不了财！” 　　“那就做生意吧？”玲子又道。　　“我妈上次接我出狱后就给我张罗，在广州开了个管道疏通店。那种事，脏死了，也没什么生意，两星期我就关门了。”洋货露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玲子哑然了。她不知说什么才好。她和他本不是一路人。何况自己尚觉得前途渺茫。他这种人，要重新得到社会和人们的认可，把这失去的十几年找回来，太难了！还有，这戒毒的事，就自己⾝边所见，这几十年来，还没见人能完全戒掉呢！玲子低下头去，不再言语，速速地择起菜叶来。见她停止了谈话，洋货识趣地走出了厨房。　　吃晚饭的时候，老公做的茄子煲让洋货赞不绝口。他说，十几年前就吃了你做的这个菜，从来没忘却过。今天终于又吃到了！见我们有些诧异，他又说，原来在家的生活点点滴滴我都烂于心了。只是在狱中的这几年发生的事，几乎全忘了。说完，他埋下头，扒起饭粒来。玲子看到他的眼圈红了。她的心也跟着难过起来。虽然不算好人，但终究可怜啊！　　（四）　　洋货上广州去的第三个清晨，老公接到他的电话，把玲子又惊了。他说，他又从广州回来了，那边没门路。　　玲子嘱咐老公说，洋货虽是故友，但不是正道的人，你得提防。下次再别带来家里了。还有，钱的事你得担心。他会来找你的。　　玲子果然神机妙算。后边的几⽇，洋货一天三回地到店里找老公，说有事。老公适逢不在，也没见着。　　第六⽇，洋货又给老公电话，说夜晚八点要到家里来。玲子的心有些发慌。她家住在城里，离洋货家有二十多里路程，他来做什么呢？　　八点半钟，电话响了，洋货说在楼下，等老公下去。　　玲子把台的窗户开了个一尺来宽的隙，警惕地看着老公从院子走了出去。洋货从右边的墙头慢呑呑地走过来，向老公靠拢。两人站在路边说起话来。玲子想听，但隔了五十来米，且在楼下，一句话都听不见。　　半小时过去了。玲子让儿子站到台边探出头，故意大声地喊叫“爸爸，怎么还不回来陪我‮觉睡‬！”老公应了声“马上就来！” 　　十五分钟后，老公开了门。玲子上去，问他究竟说了些什么。他说“正如你说，到处找人要借钱呢，说非得给他凑上五千元。” 　　“做什么生意吗？” 　　“还有什么，贩毒！”老公说。　　“啊？”玲子又吓得张大了嘴。钱当然不会借，这是犯法的事。只是，这人的沉沦，又超出玲子的意料了。　ＷＷｗ.ＭＫｕXＳ.Ｃ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