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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裤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我的人生感悟 作者:季羡林 | 书号:26244 时间:2020/4/14 字数:80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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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奇怪,我自己也奇怪:我写了这样多的回忆师友的文章,独独遗漏了陈寅恪先生。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对我来说,这是事出有因,查亦有据的。我一直到今天还经常读陈先生的文章,而且协助出版社出先生的全集。我当然会时时想到寅恪先生的。我是一个颇为喜![]() ![]() 要论我同寅恪先生的关系,应该从65年前的清华大学算起。我于1930年考⼊国立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改名为外国语文系)。西洋文学系有一套完整的教学计划,必修课规定得有条有理,完完整整。但是给选修课留下的时间却是很富裕的。除了选修课以外,还可以旁听或者偷听。教师不以为忤,生学各得其乐。我曾旁听过朱自清、俞平伯、郑振铎等先生的课,都安然无恙,而且因此同郑振铎先生建立了终生的友谊。但也并不是一切都一帆风顺。我同一群生学去旁听冰心先生的课。她当时极年轻,而名満天下。我们是慕名而去的。冰心先生満脸庄严,不苟言笑,看到课堂上挤満了这样多生学,知道其中有“诈”于是威仪俨然地下了“逐客令”:“凡非选修此课者,下一堂不许再来!”我们悚然而听,憬然而退,从此不敢再进她讲课的教室。四十多年以后,我同冰心重逢,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慈祥和蔼的老人,由怒目金刚一变而为慈眉菩萨。我向她谈起她当年“逐客”的事情,她已经完全忘记,我们相视而笑,有会于心。 就在这个时候,我旁听了寅恪先生的“佛经翻译文学”参考书用的是《六祖坛经》,我曾到城里一个大庙里去买过此书。寅恪师讲课,同他写文章一样,先把必要的材料写在黑板上,然后再 ![]() ![]() 总之,我在清华四年,读完了西洋文学系所有的必修课程,得到了一个学士头衔。现在回想起来,说一句不客气的话:我从这些课程中收获不大。欧洲著名的作家,什么莎士比亚、歌德、塞万提斯、莫里哀、但丁等等的著作都读过。连现在忽然时髦起来的《尤利西斯》和《追忆似⽔年华》等等也都读过,然而大都是浮光掠影,并不深⼊。给我留下深远影响的课反而是一门旁听课和一门选修课。前者就是在上面谈到寅恪师的“佛经翻译文学”;后者是朱光潜先生的“文艺心理学”也就是美学。关于后者,我在别的地方已经谈过,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在清华时,除了上课以外,同陈师的接触并不太多。我没到他家去过一次。有时候,在校內林荫道上,在熙来攘往的生学人流中,有时会见到陈师去上课。⾝着长袍,朴素无华,肘下夹着一个布包,里面装満了讲课时用的书籍和资料。不认识他的人,恐怕大都把他看成是琉璃厂某一个书店的到清华来送书的老板,绝不会知道,他就是名扬海內外的大学者。他同当时清华留洋归来的大多数西装⾰履、发光鉴人的教授,迥乎不同。在这一方面,他也给我留下了毕生难忘的印象,令我受益无穷。 离开了⽔木清华,我同寅恪先生有一个长期的别离。我在济南教了一年国文,就到了德国哥廷 ![]() ![]() 我在哥廷 ![]() ![]() 经过了轰炸的炼狱,又经过了饥饿,到了1945年,在我来到哥廷 ![]() ![]() ![]() ![]() ![]() 这一年的深秋,我从南京回到海上,乘轮船到了秦皇岛,又从秦皇岛乘火车回到了阔别12年的京北(当时叫北平)。由于战争关系,津浦路早已不通,回京北只能走海路,从那里到京北的铁路由国美少爷兵把守,所以还能通车。到了京北以后,一片“落叶満长安”的悲凉气象。我先在沙滩红楼暂住,随即拜见了汤用彤先生。按北大当时的规定,从海外得到了博士学位回国的人,只能任副教授,在清华叫做专任讲师,经过几年的时间,才能转为正教授。我当然不能例外,而且心悦诚服,没有半点非分之想。然而过了大约一周的光景,汤先生告诉我,我已被聘为正教授,兼东方语言文学系的系主任。这真是石破天惊,大大地出我意料。我这个当一周副教授的纪录,大概也可以进⼊吉尼斯世界纪录了吧。说自己不⾼兴,那是谎言,那是矫情。由此也可以看出老一辈学者对后辈的提携和爱护。 不记得是在什么时候,寅恪师也来到京北,仍然住在清华园。我立即到清华去拜见。当时从京北城到清华是要费一些周折的,宛如一次短途旅行。沿途几十里路全是农田。秋天青纱帐起,还真有绿林人士拦路抢劫的。现在的年轻人很难想象了。但是,有寅恪先生在,我绝不会惮于这样的旅行。在三年之內,我颇到清华园去过多次。我知道先生年老体弱,最喜 ![]() ![]() ![]() 有一年的舂天,中山公园的藤萝开満了紫⾊的花朵,累累垂垂,紫气弥漫,招来了众多的游人和藌蜂。我们一群弟子们,记得有周一良、王永兴、汪等,知道先生爱花。现在虽患目疾,迹近失明,但据先生自己说,有些东西还能影影绰绰看到一团影子。大片藤萝花的紫光,先生或还能看到。而且在那种兵荒马 ![]() ![]() 还有一件事,也给我留下了毕生难忘的回忆。在解放前夕,府政经济实已完全崩溃。从法币改为银元券,又从银元券改为金圆券,越改越 ![]() ![]() ![]() ![]() 在这三年內,我同寅恪师往来颇频繁。我写了一篇论文:《浮屠与佛》,首先读给他听,想听听他的批评意见。不意竟得到他的赞赏。他把此文介绍给《央中研究院史语所集刊》发表。这个刊物在当时是最具权威 ![]() 在我同先生来往的几年中,我们当然会谈到很多话题。谈治学时最多,政治也并非不谈但极少。寅恪先生绝不是一个“闭门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他继承了国中“士”的优良传统: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从他的著作中也可以看出,他非常关心政治。他研究隋唐史,表面上似乎是満篇考证,骨子里谈的都是成败兴衰的政治问题,可惜难得解人。我们谈到当代学术,他当然会对每一个学者都有自己的看法。但是,除了对一位明史专家外,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贬低的话。对青年学人,只谈优点,一片爱护青年学者的热忱,真令人肃然起敬。就连那一位由于误会而对他专门攻击,甚至说些难听的话的学者,陈师也从来没有说过半句褒贬的话。先生的盛德由此可见。鲁迅先生从来不攻击年轻人,差堪媲美。 时光如电,人世沧桑,转眼就到了1948年年底。解放军把京北城团团包围住。胡适校长从南京派来了专机,想接几个教授到南京去,有一个名单。名单上有名的人,大多数都没有走,陈寅恪先生走了。这又成了某一些人探讨研究的题目:陈先生是否对共产 ![]() ![]() ![]() ![]() ![]() 到了南京以后,寅恪先生又辗转到了广州,从此就留在那里没有动。他在湾台有很多亲友,动员他去湾台者,恐怕大有人在,然而他却岿然不为所动。其中详细情况,我不得而知。我们家国许多导领人,包括周恩来、陈毅、陶铸、郭沫若等等,对陈师礼敬备至。他同陶铸和老⾰命家兼学者的杜国庠,成了私 ![]() ![]() ![]() 1951年,我奉命随国中文化代表团,访问印度和缅甸。在广州停留了相当长的时间,准备将所有的重要发言稿都译为英文。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我到岭南大学寅恪先生家中去拜谒。相见极 ![]() 然而,世事如⽩云苍狗,变幻莫测。解放后不久,正当众多的老知识分子兴⾼采烈、 ![]() 可是,从那以后,直到老师于1969年在空前浩劫中被磨折得离开了人世,将近二十年中,我没能再见到他。现在我的年龄已经超过了他在世的年龄5年,算是寿登耄耋了。现在我时常翻读先生的诗文。每读一次,都觉得有新的收获。我明确意识到,我还未能登他的堂奥。哲人其萎,空余著述。我却是进取有心,请益无人,因此更增加了对他的怀念。我们虽非亲属,我却时有风木之悲。这恐怕也是非常自然的吧。 我已经到了望九之年,虽然看样子离开为自己的生命画句号的时候还会有一段距离,现在还不能就作总结;但是,自己毕竟已经到了⽇薄西山、人命危浅之际,不想到这一点也是不可能的。我⾝历几个朝代,忍受过千辛万苦。现在只觉得⾝后的路漫长无边,眼前的路却是越来越短,已经是很有限了。我并没有倚老卖老,苟且偷安;然而我却明确地意识到,我成了一个“悲剧”人物。我的悲剧不在于我不想“不用扬鞭自奋蹄”不想“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而是在“老骥伏枥,志在万里”自己现在承担的或者被迫承担的工作,头绪繁多,五花八门,纷纭复杂,有时还矛盾重重,早已远远超过了自己的负荷量,超过了自己的年龄。这里面,有外在原因,但主要是內在原因。清夜扪心自问:自己患了老来疯了吗?你眼前还有100年的寿命吗?可是,一到了⽩天,一接触实际,件件事情都想推掉,但是件件事情都推不掉,真仿佛京剧中的一句话:“马行在夹道內,难以回马。”此中滋味,只有自己一人能了解,实不⾜为外人道也。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有时会情不自噤地回想自己的一生。自己究竟应该怎样来评价自己的一生呢?我虽遭逢过大大小小的灾难,像十年浩劫那样国中 民人空前的愚蠢到野蛮到令人无法理解的灾难,我也不幸——也可以说是有“幸”——⾝逢其盛,几乎把一条老命搭上;然而我仍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自己赶上了许多意外的机遇。我只举一个小例子。自从盘古开天地,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股神风,吹出了知识分子这个特殊的族类。知识分子有很多特点。在经济和物质方面是一个“穷”字,自古已然,于今为烈。在精神方面,是试考多如牛⽑。在这里也是自古已然,于今为烈。例子俯拾即是,不必多论。我自己考了一辈子,自小学、中学、大学,一直到留学,月有月考,季有季考,还有什么国全统考,考得一塌糊涂。可是我自己在上百场国內外的试考中,从来没有名落孙山。你能说这不是机遇好吗? 但是,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如果没有人帮助,一个人会是一事无成的。在这方面,我也遇到了极幸运的机遇。生平帮过我的人无虑数百。要我举出人名的话,我首先要举出的,在国外有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博士论文导师瓦尔德施米特教授,另一个是教吐火罗语的老师西克教授。在国內的有四个人:一个是冯友兰先生,如果没有他同德国签订德国清华 ![]() ![]() ![]() 我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我一向认为,感恩图报是做人的 ![]() ![]() 然而,我仍然有我个人的思想问题和感情问题。我现在是“后已见来者”然而却是“前不见古人”再也不会见到寅恪先生了。我心中感到无限的空漠,这个空漠是无论如何也填充不起来了。掷笔长叹,不噤老泪纵横矣。 1995年12月1⽇ wWW.mK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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