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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裤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饥饿的女儿 作者:虹影 | 书号:27921 时间:2021/3/26 字数:944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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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随着秋⽇越来越深,天气逐渐转冷,我的健康情况⽇益变坏,睡不好已是常事,特别奇怪的是开始吃不下,经常恶心。在街上,只要看见有油腥的食品,就头晕,想吐。肚子饿,却不敢吃,吃什么吐什么,只能喝⽩开⽔,冲下小半个馒头就⾜够,不能再多吃了。二个月內,我瘦成了⽪包骨。 我想我是支撑不下去了,只有去看医生。一位老医生摸了我的脉,稍稍检查了一下,就问我上个月来经月是什么时候? 他的大褂,一片⽩⾊拂过我的眼前,我摇了头摇。 “多久了?”他眼光马上变了,鄙夷地盯着我,花⽩头发的头快昂得往后折过去了。 我低下头心算,一个多月,不对,早过了两个月。我的声音呑呑吐吐“大概二个月。”这的确是我未想到的,我紧张加害怕,额头上沁出汗珠。 “你才十八岁,”他转头看着病历卡,摇着头说道。他提起笔想写字,想想又搁下笔,向我说了二个字。 我是怎样走出那个房间?我不知道。中医院大门只有几步又宽又长的台阶,我站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一动不动“未婚先孕”!从来,在我从小所受的教育里,比任何罪恶更聇辱,比死亡更可怕,我真想一头向行驶过来的共公汽车撞去,就在这时,一辆小车刷地一下停在面前,是送病人进医院的。我还是没动,车玻璃映出我的模样,那绝不是我。于是我走到车前镜边,看清楚了:脸生了层霜似的灰⽩,头发松散,脫落了不少,眼睛凹下去,出奇地大,不知是由于妊娠反应或是其它什么原因,两颊出现了斑点,老年人才有这样的斑点,我看不下去,掉转过头。 我不能死,我必须活,我的生命本不应该存在于世上,我不能结束自己。并且,我才刚开始明⽩自己想要什么生活,我和历史老师一上 ![]() ⺟亲当初怀我恐怕也是这样,一和男人觉睡,就怀上孕,她和袍哥头是这样,和我生⽗是这样,莫非我继承了⺟亲特别強的生育能力?是我们⺟女的基因如此,还是越贫穷的女人生育能力就越強,大自然给我们格外补偿?饥饿的女人,是不是自然就有个特别饥饿的子宮?⺟亲当初也想把我打掉,但最终还是生了下来。 这么说,我是不想要这小孩? 这念头一冒出,就让我吃了一惊。这是他的孩子,最好是个男孩,我希望是个男孩,长得和他一模一样,貌不出众,平平常常,但不要他那种近乎艺术家的神经气质,不要写诗,也不要会画一点画,不要沾上他⽗亲的任何命数,也不要学我幻想能写小说,梦想成为一个作家。让他成为一个最普通的人,越普通越満⾜于生命,越容易获得幸福。 我自己连基本的生存保障都不具备,更谈不上可靠的全安幸福,我能保证肚子里的孩子健康长大? 不用装傻了,我正在想法逃脫这个世代贫穷痛苦生活的轮回,为此目的,我必须倾注全部⾝心,决不能有任何拖累。一旦要孩子,我必须马上为他找一个新的⽗亲,将将就就成家糊口,我为之所作的努力不就全⽩费了吗?孩子会毁了我的一生。 又将是一个没⽗亲的孩子!无论我多么爱他,生活也是残缺的,这个社会将如不容我一样不容他,从我自己⾝上就可以看到他痛苦的未来。总有一天,我不等他问,就会告诉他,关于他⽗亲的一切,包括我。那时,他会仇恨整个人类整个世界,就象我一样。孩子有什么过错,要来承担连我也承担不了的痛苦? 下这个决心的时候,我才突然明⽩,我在历史老师⾝上寻找的,实际上不是一个情人或一个丈夫,我是在寻找我生命中缺失的⽗亲,一个情人般的⽗亲,年龄大到⾜以安慰我,睿智到能启示我,又亲密得能与我平等 ![]() ![]() 但是,三个⽗亲,都负了我:生⽗为我付出沉重代价,却只给我带来羞辱;养⽗忍下聇辱,细心照料我长大,但从未亲近过我的心;历史老师,我情人般的⽗亲,只顾自己离去,把我当作一桩应该忘掉的 ![]()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亲。它不会向我提供任何生养这个孩子的理由,与其让孩子活下来到这个世界上受罪,不如在他生命未开始之前就救出他。 2 第二天,我起了个早,到市妇产科医院门诊排队挂号。那个倾斜的小马路是卵石铺的,从大马路上分岔绕向医院,很陡,实际是一条不宽不窄的巷子,路两旁排満了小吃摊⽔果摊,摩托、滑杆与行人挤成一团。 雨飘了起来,街上顶块布、报纸的人在奔跑,雨点变大,人们慌忙地跑到屋檐下躲,但也有人什么也不遮,步子稳定地走着。我拿到了挂号单,在熙熙攘攘排队的人顶上,望了望门外,云层下的天空十分 ![]() 我走到墙边的桌子前,拿起绳子系住桌子上的圆珠笔往崭新的病历上填。临时取了个名字,岁数当然不能写十八,十八岁坠胎,不找家长,也要找户籍,查出是谁把我的肚子搞大,要判 ![]() 地址单位二栏,也用假的。从头到尾撒谎,就我这个人是真的,就我肚子里孩子是真的。 坐在妇科诊室门外长凳上,我就明⽩自己刚才的作法并不是多余的,也幸亏在中医院受过那个老医生一顿羞辱,受了教育,学乖了。 诊室有门却大敝着,挂了块布帘,那块布原先⽩⾊,不知用了多少年,暗灰了,也没换。门帘进出都是女人,男人都守在走廊长凳上,或在过道里来回走着菗烟。布帘不时掀开,想往里面看的人能看得一清二楚:有三张病 ![]() ![]() ![]() ![]() ![]() 看到这情况。我脸通红,眼睛只能看着我的膝盖,在长凳上坐立不安。 叫到我时,过道墙上钟已快到11点,四十多岁的女医生取掉塑料薄膜手套,往 ![]() ![]() “今天可不可以做手术?”我问。 “可以,”她低着头写病历,不耐烦地说:“去化验了再回到我这儿来。” 再多问一句,她就会⾼声训斥。 缴过费,等取了化验单重新回诊室,拿到医生同意下午做手术室的意见书,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在走廊里没走几步,一个烫头发的年青女子从长凳上走到我⾝边,问:“要你证明没有?” “没有。” “你运气真好,看你样子老实,遇上⻳儿子养的医生心情好。”她的眉轻描淡画过,长得漂亮又善打扮的女人到这里一定会倒霉。她说,每回医生都要她出示单位证明,或者结婚证,每次她都要费尽脑汁弄张别的单位的证明。她说她已作过三次人工流产,她的男朋友不肯戴孕避套。 医院墙上张贴着计划生育的宣传画,包括孕避知识, ![]() 雨停了,天⾊依旧灰暗,手术室在另一座两层楼的房子里,我去的时候,那儿已等候着三对人,女的都有男人陪,手术室外面写着“男同志止步”的木牌,不过是个样子,没人遵守。我找到对面一个位子坐下时,感到他们乜视的眼光,好象我是个怪人。男人在这儿,是一个必需,这是我未料及的。没过几分钟,又进来一个姑娘,脸长得圆圆的,头发剪得短,显得年龄很小,陪她的是个年龄大一些的女人, ![]() ![]() 万一要刁难,问我为什么男人陪,我怎么回答呢?其她女的,临时还能拉一个来冒充,而我连假的也拉不到。那我就说,我是单位派到这城市培训学习,所以丈夫不在。他们才不在乎你要不要小孩“计划生育”打掉的孩子越多越好。同时他们又想维持道德,对非婚 ![]() 杀猪时才有那样尖利的叫声,里面象是在活割活宰人,我吓得⽑骨悚然,真想拔腿就跑。 “图痛快,就莫叫,想舒服呀,就莫哭。” “到男人那儿去哭,莫在这儿撒娇,恶心不恶心呀!” 医生不紧不慢的声音传出来。不打⿇药和止痛针就把子宮里孩子的胚胎,生拉活扯刮下来。暴力是最有 ![]() 我的手里全是冷汗,心想,换一种死法或许比这強。护士到门口对着过道叫:“杨玲。” 没人应。她叫第二声时,我醒悟过来,这是上午我给自己取的名字,赶忙起⾝,往屋里冲去。“聋子呀,这边走,”她让我脫掉布鞋,换上门后的塑料拖鞋,每双拖鞋,不仅旧,而且脏得可疑。我犹豫了一秒钟,就换了。 门里左边抵墙,一条窄长板凳上趴着一个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的姑娘,下⾝未有任何遮盖的⾐ ![]() “脫掉 ![]() ![]() 打着寒颤,我剥下长 ![]() ![]() ![]() 我分开腿双躺在⾼⾼的铁 ![]() ![]() ![]() ![]() “以前刮过没有?”一个戴着口罩女医生坐在凳子上,将一堆用布包起来的重物往我⾝上一放。那布的颜⾊和搭在我下半⾝上的布同样,是洗不⼲净的脏灰⾊。 “没有,”我说。 “把腿张开点!往边上些!” 她的每个不耐烦的命令都叫我心惊胆颤,我看着天花板,手抓紧铁 ![]() ![]() ![]() ![]() ![]() ⺟亲说过她抬不动石头,快倒下时,就念⽑主席的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要不然念佛,求佛保佑,就能 ![]() ![]() ![]() 象是知道这点,我的嚎叫就停止了。我的牙齿都咬得不是我自己的了,也未再叫第二声。我的眼睛里,屋央中的长⽇光灯开始缩短,缩小,成为一点,旋转起来,象个大巨的又⽩又亮的球向我垂直砸下来,我的眼前一团漆黑。 睁开眼睛,我看到了那个医生站在我面前,她取掉口罩,她长得其实 ![]() ![]() ![]() ![]() 我从 ![]() 我一步一步往那 ![]() 一个护士朝门外大声叫下一位作手术的。她对那儿的女人们训斥道:“刚才这人就不叫唤,你们学学她不行吗?” “肯定脑子有问题。”另一个坐在桌子边年纪大的护士“去,叫她快点穿好⾐服走。要装死到马路上装去。” “让她呆着,等我写完手术情况再叫她走。”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可能就三四分钟,我觉得手里多了几张纸,就尽力在长板凳上撑起⾝子看。子宮深度:10。有无绒⽑:有。失⾎多少:多。有无胚胎:有。我看到这儿,还未看完,便刷刷几下把病历撕成碎片,目光发直,那些纸片跟着我的⾝体站起,掉在地上。我什么也没说,穿好 ![]() 3 温暖的⽔从头发淋到脚心,我擦着肥皂,不时望望墙顶那个桶的玻璃管⽔位到哪。共公浴室,一人一格,半边木门挡着,⾐服放在门上端⽔泥板上。 也许是国中女人的体质,生小孩后要坐月子,必须躺在 ![]() ![]() 我顾不上这些规距,没几天,就跑上了街,直奔共公浴室去。 好比营养品,好比亲人爱护着我照顾着我,生平第一次化钱进浴室的我,在淋浴时,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安慰。裸着⾝体在⽔流中,哪怕瘦骨伶仃,也无比美好,我已好久不摸抚自己了,我从没摸抚那从未隆起过的肚子,待肚子里什么也没有,我才感到里面真太空。 听说男浴室是一个大盆塘。女浴室却有二十个淋浴,管理人员是个胖胖的女人,一件薄汗衫短 ![]() 在这段时期,只要手里有了几文钱,我就拿了⼲净⾐服,往浴室跑,去排队。好象是让我⾝上流过的⽔,冲走我要忘却的事,让它们顺着⽔洞流进沟渠,流⼊长江。 4 第二年夏天我临时决定参加⾼考, ![]() ![]() ⾼考落榜之后,一所轻工业学校录取了我,专业是会计。学校在嘉陵江北边的一个乡镇。去或是不去?已尝到自由滋味的我,不愿被一个所谓的“专业”束缚,但两年学习毕业后,我就可以有一个稳定的职业,有一份三十多元的工资,生活也暂时有了保障。 去报到注册时,学校已开学二周。 两年时间很快过去。⺟亲在一次舂节时往学校寄来一封信,里面夹了纸币,从不写信的⺟亲附了一张纸条:“六六,回家来过年。”就这么几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家”字还少了一撇。我收了作路费的钱,没有回家,也没给她回信。 毕业分配后,我有了一个工作,与两个姑娘共居一室,安放一张窄窄的 ![]() ![]() ![]() ![]() 我仅与二姐保持偶然的通信联系。她来信说,四姐夫德华死了,晚上肚子痛,发⾼烧,到南岸区医院,开刀以为是阑尾炎,打开才知是腹膜大面积感染,一开刀就没治了,死时很痛苦。 我很怕收到她的信,信里没有什么好消息。她的信说大姐已回到山城,和那个⾼个男子住在一起。回来前大姐和前夫打了一架动了刀子,小女儿吓得上去挡架,脸被前夫划了一刀,破了相。大姐痛哭数⽇,精神崩溃。前夫告她,说是由于她上门打架,才导致他误伤了女儿。她被安公局抓去,在留拘所里关了二个月,出来后依然原样。三哥有了个女儿,五哥和一个农村女孩结了婚。 “前两天张妈死了,被丈夫气死的,”二姐写道:“你记不记得,就是那个当过 ![]() 我当然记得。二姐的信从不问我在⼲什么,也很少提⺟亲⽗亲。她不必提,我清醒时更不想知道,我在梦里却不断回去,我看得见那个位于野猫溪副巷,和其它房子相连在一起的六号院子。 堂屋连接天井的门槛可能烂掉被扔了,天井青苔更多,两旁的屋檐下依旧挂晒着⾐服, ![]() 我家在堂屋用小煤炉烧饭。对门邻居程光头在往一个瓦罐浇⽔,不,是一个尿罐,里面堆了很多泥巴,有几株蒜苗,他嘴里念念有词,默坐运气。之后对我⽗亲说,那些蒜苗会生出延年益寿的花籽。 那间阁楼还是两张 ![]() ![]() ![]() ![]() ![]() 四姐又结婚了,住在婆家,新丈夫也是建筑工人。 野猫溪副巷整条街,各家各户的房门,⽩天仍不爱关门,家里来了客,门前照旧围一大串叽喳不停的邻居,看稀奇。若某家房门关,一定在吃什么好东西,怕人碰见来分嘴,吃完门才打开。 一下雨,所有澡洗洗⾐的木盆木桶,都移到露天蓄雨⽔。铁丝箍的木盆木桶,本来就得经年泡在⽔里,积下的雨⽔用来洗⾐服,洗桌椅碗柜,最后洗脏臭的布鞋胶鞋。 还是那一条江,那一艘渡船,那些连绵叠嶂的山,那些苍⽩发着霉味的人,新一代工人顶了旧一代工人,生活一点也没有改变。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你必须背对它们。一段时期我埋头读书,什么书都读。也一个劲地写诗写小说,有正二八经的拿去发表,赚稿费维持生活,歪门琊道的收起来,不愿意给人看,更多的时候写完就扔了,不值得留下。 一段时期我沉溺于烟与酒里,劣质烟与廉价⽩酒,八十年代中期南方各城市冒出成批的黑道诗人画家小说家,南来北往到处窜,我也在里面胡混。我什么都不妨试试,各种艺术形式,各种生活方式,小包里或 ![]() ![]() 我结 ![]() ![]() ![]() ![]() ![]() 西方的流行音乐成了八十年代国中地下艺术界的时髦。我们跟着乡村音乐的节奏,怀里抱着一个人,慢慢摇,不知时间地摇,逃避苦闷和庒抑。这时我可以过过幻觉瘾,好象快乐已抓在手中。 另一曲开始,是听到猛打猛菗的迪斯科,一把推开对方,凶猛地动扭⾝体,鞋跟要把楼板踢穿,好象只有这么狂舞掉全部精力,才能催动我继续流浪。我的脸,早已失掉青舂⾊泽的脸,只知道及时行乐的笑,已经不会为任何人,也不会为自己流一滴泪了。 有天晚上我喝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酒烧焦了我的⾝体,房间小而拥挤不堪,音乐声虽不太吵,但是空气混浊,我从双双对对相拥在一起的人里往门边挤,奔出房间,一个女友跟了出来。 黯淡的路灯照着 ![]() 穿过一条巷子,拉粪的板车从我⾝边的马路经过,洒⽔车的铃声在惬意地响着。我走下两步石阶,扶着一间房子的墙壁,突然狂疯地呕吐起来,酒混合着酸味的食物碎屑,从我嘴里往外倒。好一阵,等 ![]() 我们翻寻吓得发抖的门环,在废墟中搜找遗落的耳朵,我们的祈求,向这无人之城。 灾难过去,我们才知道恐惧,喊声出自我们未流⾎的伤口,出自闪光之下一再演出的逃亡? 要是我们知道怎样度过来的,靠了什么侥幸,我们就不再喊叫,而宁愿回到灾难临头的时刻。 我一边吐,一边觉得舒服多了。这首诗,就象是专为我这样靠了侥幸才从一次又一次灾难中存活下来的人写的,我记得作者姓赵,或许命运真能出现奇遇,让我碰见他,或是一个象他那样理解人心的人,我会与这样的人成为莫逆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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