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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裤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日瓦戈医生 作者:帕斯捷尔纳克 | 书号:26231 时间:2020/3/26 字数:1919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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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夫载着戈尔东经过了许多被毁的村庄,其中一部分已经圆无人迹,另一些地方的村民都躲在很深的地窖里。这样的村落看上去只见一堆堆的垃圾和碎土丘,但却整齐地排成一行,好像当初的房屋一样。在这些被战火夷平的村庄里,有如置⾝于寸草木生的沙漠中,从这一头可以一直望到那一头。那些劫后余生的老年妇女,每人都在自己的废墟中间搜挖着,翻拨着灰烬,不停地把一些东西收蔵起来,似乎周围还是墙壁,所以外人看不见她们。她们![]() 深夜,这两个驾车赶路的人 ![]() ![]() ![]() 这些⽇子,战线有所移动,发生了一些突然的变化。在戈尔东抵达这个村子以前,我方一个兵团的部分兵力进攻得手,突破了敌人固守的阵地。突击队一面扩大战果,一面向对方纵深 ![]() 关于他,有各种各样矛盾的说法。大家都认为他是被土埋在一个弹坑里,已经死了。按照他同一个团的 ![]() 加利乌林眼前出现的是突击队部已经习以为常的场面。他们的任务是以接近跑步的速度通过两军之间的一片田野,那里漫生着 ![]() ![]() ![]() “超越了目标。给炮队打电话,”不安的加利乌林向站在⾝旁的炮兵军官说“嗅,不。他们⼲得木错,是在延伸火力。” 这时,突击队已经接近了敌人。炮火停止了。在突然到来的一片寂静中,站在观察所里的人,心跳明显加快了,仿佛同安季波夫一起⾝临其境,领着大家冲到奥地利人的避弹壕跟前,接着就该让机智和勇敢大显⾝手了。就在这一瞬间,前面接连炸开了两颗十六时的德国炮弹。两股黑⾊的烟柱遮住了一切。“真主保佑!完了!全完了!”加利乌林颤动着发⽩的嘴 ![]() 加利乌林和安季波夫曾住在一个掩蔽所里。团里觉得他被打死,不会回来了,于是就委托了解安季波夫的加利乌林保存他的遗物,以便⽇后转 ![]() ![]() ![]() 志愿⼊伍的加利乌林不久前提升为准尉,原先是个机械师,是季韦尔辛那个院子的守门人吉马泽特金的儿子。早先他是个钳工学徒,常常受工长胡多列耶夫毒打,他能有出头之⽇,还得算是过去这位 ![]() 当上准尉以后,加利乌林并非出于本人的志愿,不知为什么被派到一个后方卫戍队部所在的气候温和、偏远幽静的地方。他在那地指挥一队半残废的士兵,每天早上由那些差不多同样衰弱的老教官对他们进行那已经忘记的队列 ![]() ![]() “啊,咱们是老 ![]() ![]() 事情并没有如此简单地了结。就在第一次出现队列疏忽的时候,准尉对他大声斥责,而当他觉得士兵行礼时不直接望着他,却望着旁处时,就举手打了他几个嘴巴,并命令送到噤闭室关押四十八小时。 如今,加利乌林的一举一动都带着要算老账的味道。在 ![]() ![]() 早在季韦尔辛家里的时候,加利乌林就认识了安季波夫。一九O五年,帕沙·安季波夫有半年的时间住在季韦尔辛家里。那时候尤苏普卡就常去找他,过节的时候在一起玩耍,当时也有一两次在他那里见到过拉拉。从那以后就没有再听说过他们两人的情况。当帕维尔·帕夫洛维奇从尤里亚金来到他们团以后,这位老朋友⾝上发生的变化很使加利乌林吃惊。过去像姑娘似的腼腆、爱整洁达到了可笑程度而又很调⽪的一个人,如今成了一个神经质的、知测良广博而又鄙视一切的忧郁的人。他聪明,勇敢,沉默寡言,好嘲笑人。有时,加利乌林望他一眼就乐意发誓说,在安季波夫深沉的目光里,仿佛在一扇窗的深处还有他的另~个化⾝,似乎可以看到蔵在他心中的思想,他对女儿的思念,他 ![]() 拉拉的查询或迟或早都会追寻到加利乌林这里。他已经准备好了对她的回答。然而正是事情刚刚发生不久时,他没有勇气把实情原原本本地说出。他希望先让她对即将承受的打击有所准备。因此,他准备写给她的一封经过仔细考虑的信就拖了下来,可是现在,他却不知道该把给她的信往什么地方投递了。 “怎么样?今天有马吗?”当⽇瓦戈医生中午回到他们住的这间小屋子吃饭的时候,戈尔东问道。 “哪儿来的马呀!现在是前进不能,后退无路,你还要到哪儿去?周围的情况完全弄不清楚。任何人都说不出所以然来。在南边的几个地方,我军迂回过去,或许突破了德军防线。不过听说我们也有几支分散的队伍也落到了敌人口袋里。在北边,德国人已经渡过了一向认为在这一段不能越过的斯文塔河。这是一支骑兵队部,人数相当一个军团。他们正在破坏铁路,摧毁仓库,而且据我看还正在对我军形成包围圈。你看,就是这个形势。可你还在说什么马。好吧,卡尔片柯,快点开饭,动作⿇利点儿。咱们今天吃什么?啊,牛蹄,太妙啦。” 卫生队、医院和其余的师属单位都分散在这个奇迹般保存下来的村子里。村里那些仿照西方样式在墙上装有许多双扇窗户的房屋,一所也没有毁坏。 正是暗和的秋季。金⾊的秋天最后几个温暖晴朗的⽇子就快过去了。中午,医生和军官们都开了窗子,扑打着那些在窗台上和低矮的屋顶婊糊纸上成群爬着的苍蝇,开解制服和军便服的扣子,満头大汗地喝着热汤或者茶;晚上,他们还要蹲在炉门前把点不着的 ![]() 这是个安静的夜晚。戈尔东和⽇瓦戈面对面躺在相对的两侧墙边的长木凳上。他们中间是一张吃饭用的桌子,另一面是一扇从这头直通到那一头的长条形的窗子。屋里炉子烧得 ![]() 他们仍是按着这些⽇子⽩天和晚上的习惯谈话。像往常一样,前线那边的地平线上闪耀着淡紫⾊的火光。每当这种一分钟也不停的均匀的 ![]() “村子里好像总有一股什么气味?”戈尔东问了一句。“头一天我就发现了。有点儿甜腻腻的讨厌的气味。好像老鼠的气味。”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那是大⿇。这儿有不少大⿇田。大⿇本⾝就散发出一种使人很难受的烂果子的气味。另外,在作战地区还把敌人的死尸扔到大⿇田里,⽇子长了没人发现就腐烂了。这一带到处都有尸体气味是很自然的。又是大炮,你听到了吗?” 这些⽇子,他们几乎把世界上的事都谈遍了。戈尔东完全了解自己这位朋友对战争、对当代形势的看法。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向他讲了自己是多么难于习惯这种一定要相互消灭的⾎腥的逻辑,而且不忍心去看那些受伤的人,特别是可怕的现代的场战的创伤,也更难于习惯那些被最新的战争技术变成一堆丑陋不堪的⾁块的残存下来的畸形人。 戈尔东每天都陪着⽇瓦戈出去,所以也亲眼看见了一些情况。当然,他也意识到,无所事事地从旁看着别人表现的英勇行为,看着人家如何以非人的力量战胜可怕的死亡,并为此付出多么大的牺牲,冒多么大的风险,是很不道德的。可是,对这些只能发出几声无能为力、毫不起作用的叹息,他觉得也没有丝毫⾼尚的意味。他认为,待人接物要适合现实生活为你安排的环境,要诚实而自然。 有一次到西边离火线很近的战地包扎所的红十字支队去,这时候他就亲⾝体验到有些伤员的模样确实可以使人晕倒。 他们来到一半已经被炮火轰倒了的大森林中间的空地上。在被毁坏和践踏过的灌木丛里,头朝下躺着几辆被打坏的炮车。有一棵树上挂着一匹战马。远处可以看到有一幢林务所的木头房子,房顶被掀去了半边。包扎所就设在林务所办公室和林子中间的两座灰⾊大帐篷里。两座帐篷搭在经过林务所的那条路的两边。 “把你带来可真没有必要,”⽇瓦戈说道“差不多紧挨着战壕,离这儿只有一里半或者两里,可是咱们的炮队就在那边,在林子后头。你听听,这是什么声音?别硬充英雄好汉了,我不相信你是好汉。你现在准保吓得要死,这很自然。情况每分钟都可能变化。这里会落炮弹的。” 在林中道路两旁,一些満⾝尘土、疲惫不堪的年轻士兵叉开穿着沉重的⽪靴的腿两躺在地上,有的面朝下,有的面朝上,军服上⾐的前 ![]() ![]() ![]() 把他们运到办公室门廊前的时候,卫生员带着担架从屋子里出来开始卸车。一个护士用一只手从下边撩开帐篷的底边儿,向外观望。现在不是她值班,闲着没事。帐篷后面的树林里有两个人在大声争吵。苍翠⾼大的树木用很响的回声把争吵的余音传播开来,不过具体的话却听不清。伤员运到的时候,争吵的两个人从树林里来到路上,朝办公室走去。那个怒冲冲的年轻军官朝医疗分遣队的医生不住地叫嚷,一定要从他那里打听到原先驻扎在树林里的炮兵辎重队转移到哪里去了。医生什么也不知道,因为这和他毫无关系。医生请那位军官等一等,不要喊叫,伤员已经运到了,他有事情要做。可是军官仍旧不肯罢休,把红十字会、炮兵机关和世界上的一切都大骂一通。⽇瓦龙来到医生跟前,两个人寒暄过后,就沿台阶进⼊林务所。那个军官带点动靶人的口音继续在骂,一边解下拴在树上的马,跳上马背往树林深处跑去了。那个护士一直在看着。 突然,她的脸吓得变了样子。 “你们要⼲什么?是不是发疯了?”她朝两个不用人扶、自己走在担架中间往包扎所去的轻伤员喊着,一面从帐篷里跑出来,直奔路上追了过去。 担架上抬着一个伤势特别吓人、⾎⾁模糊的不幸者。一块炸开的炮弹壳碎片把他的脸炸得不成样子,嘴 ![]() ![]() 护土仿佛看出,旁边走着的两个轻伤员在这种呻昑声的影响下,正准备徒手从这人的面颊上把那块可怕的铁片拔下来。 “你们要⼲什么,难道能这样?这得外科医生来做,要用专门器械。但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必要。” 戈尔东在心里说:“上帝啊,上帝,请把他召去吧,可别让我怀疑你的存在!” 眨眼之间,就在上台阶的时候,这个⾎⾁模糊的人喊叫了一声,全⾝一抖,就断了气。 死去的这个五官残缺木全的人是预备役的士兵吉马泽特金,在树林里吵嚷的那位军官是他的儿子加利乌林少尉,护土就是拉拉,戈尔东和⽇瓦戈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他们都同在一个地方,彼此就在近旁,可是互相都没有认出来,其他人更是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当中有些事永远无法确定,有些事只有等下一次机会,等另一次萍⽔相逢,才会知道。 这一带奇迹般地还保存下来几个村庄。在这一片毁灭的海洋之中,它们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劫后余生的小岛。傍晚,戈尔东和⽇瓦戈回到住的地方去。太 ![]() ![]() ![]() 赶车的士兵觉得这很好笑,就让马一步步慢慢地步,好让车上的老爷们开开心。可是⽇瓦戈把那个哥萨克叫到跟前来,骂了几句,让他停止这个恶作剧。“是的,老爷。”那人很顺从地回答说“我们不懂事,只是为了开开玩笑。” 后来,一路上戈尔东和⽇瓦戈都沉默着没有讲话。 “这真可怕。”看到了他们住的那个村子的时候,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开了口。“你大概想象不到,在这次战争里犹太居民遭到什么样的苦难。打仗的地方正好是在指定的犹太人居住区。除了受罪、 ![]() ![]() ![]() 对他的这番议论,戈尔东什么也没说。 他们又是各自躺在那扇狭长的窗子的两头。已经是夜里了,两个人还在谈话。 ⽇瓦戈向戈尔东讲他如何在前线看到了沙皇。他说得有声有⾊。 那是他在前线度过的第一个舂天。他被派去的那个队部的司令部设在喀尔巴吁山的一个盆地里。队部的任务是封锁从匈牙利方面通往盆地的人口。 盆地底部是个火车站。⽇瓦戈给戈尔东描述当地的地形,那些长満了耝壮的枫树、松树的⾼山端顶镶着朵朵⽩云,森林中隐现的灰⾊板岩和石墨岩峭壁像是浓密的⽑⽪当中磨出的秃疤。那是天还没有亮的四月里的一个清晨,嘲 ![]() ![]() 这些天,沙皇正在巡视加利奇亚地区。突然有通知说,他要到由他担任名誉长官的驻守在这里的队部来。 他随时都可能抵达。站台上布置了 ![]() ![]() 在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大公爵的陪同下,陛下检阅了这支由近卫军组成的精锐队部。他那嗓音不⾼的每一句问候的话,仿佛是摇 ![]() ![]() ![]() 在这个灰蒙蒙的 ![]() ![]() “他本应当讲些这类的话,比如说:‘我,我的剑和我的民人… ’就像威廉皇帝那样,总之是这方面的话。不过一定要提一提民人,这是必不可少的。可是你要知道,他天生是俄罗斯化的,可悲的是还要更加鄙俗。问题在于这种矫 ![]() “这么一来,前线上的采访人员和新闻记者可就多得成灾了。写出了各式各样的‘见闻’,记录了种种的名言警句,探视了伤员并且提出了有关民意的新理论。这简直就像达利先生再世,同样是精于杜撰的、有文字痹的、追求文章辞藻的写作狂。这是一类。还有另一类,最喜 ![]() ![]() ![]() ![]() ![]() ![]() “非常正确,”戈尔东打断了他的话“现在我要说说今天我们看到的那个场面。这个拿一位长者嘲笑取乐的哥萨克,完全同无数类似的情况一样,是最普通的一种卑劣下 ![]() “民人是什么?——这是你刚才问到的。对他们是不是需要过分迁就照顾?凡不是存心打算取悦于民人,而是用自己的丰功 伟绩使万民趋之若骛并受到颂扬而留芳百世的人,这不就是他应有的本分吗?哦,这是当然的。话说回来,在基督教的时代还需要谈什么民族呢?因为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民族了,而是被说服和教化过的,所以关键在于转变,而不在于恪守;目的基础。我们不妨回想一下《新约》。它对这个问题是怎么说的呢?首先,《新约》并不曾规定:要这样,要那样。它只提出一些朴素的、稳重的主张。它提出:你愿不愿按照以前从未有过的新的方式生活,愿不愿得到精神上的幸福?结果,上下几千年所有的人都采纳了这个建议。 “当它谈到天国里既没有古希腊人也没有犹太人的时候,难道仅仅说的是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吗?不是的,只为这个也不需要《新约》,在这以前,希腊的哲人、罗马的圣贤和价⽇约》的先知早就了解这个道理。不过它说的是这个意思:在深思 ![]() ![]() “你刚才说过,如果不加进某种思想的话,事实也是毫无意义的。基督教和个人奉行的宗教仪式,正应该加进事实中去,从而才使它对人具有意义。 “我们已经谈到了那些对生活和世界总体上说无所贡献的庸才,那些眼光狭小的二流货⾊,他们感趣兴的就是总要有那么一种关于民人的话题,民人最好还是弱小的,所以就要受苦受难,因此也就听任对他们的布摆,同时在他们⾝上还可以満⾜大发善心的 ![]() ![]() 第二天,⽇瓦戈回来吃午饭的时候说: “你不是总说急着要走么,这话可应验了。我决不能说‘你真走运’,咱们又被包围了,这还算什么运气?往东去的路还通,可是又从西边朝我们庒过来了。已经命令所有的医疗单位收缩集中。我们明天或者后天就要开拔。到哪儿去可不知道。卡尔片柯,米哈伊尔·格里戈里耶维奇的內⾐还没洗好吧。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光说是⼲亲家、⼲亲家,你要正经问他是怎么个⼲亲家,他自己也莫名其妙,糊涂虫。” 他 ![]() “唉,咱们这个行军当中的家,算得上是个吉卜赛人的窝,刚来的时候我觉得什么都不顺眼,炉子放的不是地方,天花板太低,而且又脏又闷。可是现在,你打死我也想不起来在这以前还住过什么更好的地方。看着炉子角上的磁砖反 ![]() ![]() 他们开始不慌不忙地收拾东西。 夜里,喧嚷、喊叫、 ![]() ![]() 很快就都清楚了。急忙穿好⾐服的⽇瓦戈,亲自跑到师部医院想去证实这是谣传,结果却是实情。德军在这一地段突破了俄军的抵抗。整个防线向村子这边推进,越 ![]() ![]() “你随第一梯队走,有一辆敞篷马车立刻就走,我已经告诉他们等你一下。那就再见吧。我送你去上车。” 他们朝医疗队正在装车的村子另一头跑去。跑过一幢幢房屋的时候,他们弯着 ![]() ![]() “你怎么办?”戈尔东边跑边问。 “我随后走。还得回去取东西。我和第二梯队一起走。” 他们在村口告别了。几辆大车和一辆敞篷车组成的车队出发了,一辆挨着一辆,然后逐渐排成一列。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向远去的朋友挥着手。一座烧着的木板棚的火光照出了他们的⾝影。 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尽力靠着房檐屋角的遮避,赶忙往回跑。就在离他的住处还差两幢房屋的地方,一股炸爆的气浪把他掀倒在地,一颗开花弹使他受了伤。尤里·安德烈耶维奇跌倒在路中间,流着⾎,失去了知觉。 撤下来的陆军医院孤单地设在西部边区铁路线上的一座城市里,和大本营相邻。正是二月底的温煦的⽇子。在⾝体快要复原的军官病房里,依照正在那里治疗的尤里·安德烈耶维奇的要求,靠近他病 ![]() 快要吃午饭了。病员各以其力所能及的方式在消磨饭前的这段时间。他们被告知说,医院里新到的一个护士今天第一次要到这儿来查房。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对面躺着的加利乌林正在翻看刚刚收到的《言语》和《俄罗斯之声》,对新闻检查官给开的天窗十分愤慨。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在读野战邮局送来的东尼娜的信,一下子就积庒了一擦。微风掀动信笺和报纸。这时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尤里·安德烈耶维奇从信纸上抬起眼睛。拉拉走进了病房。 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和少尉都认出了她,可是彼此并不知道这一点。她对他们俩都不认识。她说: “你们好。为什么开着窗?你们不冷吗?”她说着,走到加利乌林跟前。 “什么地方不舒服?”她一边问,一边拉住他的一只手,准备量脉搏,可是立刻又把手放开了,自己也坐到 ![]() “可真没想到,拉里莎·费奥多罗夫娜,”加利乌林回答说“我和您的丈夫在一个团里,我认识帕维尔·帕夫洛维奇。我还为您保存着他的东西。” “不可能,不可能,”她重复地说“这真是巧得出奇。这么说您认识他?请快告诉我,全部经过是怎样的?说是他牺牲了,让土给埋住了?什么都不用隐瞒,您不用担心,因为我都知道。” 加利乌林没有⾜够的勇气去证实她从种种传言当中得到的这种情况。他决定哄骗她,让她安下心来。 “安季波夫被俘了。”他说“发起攻击的时候,他带领自己那部分人在前面跑得太远,结果就剩下一个人。他被包围了,不得不投降。” 可是拉拉并不相信加利乌林的话。由于这番话让人吃惊地感到突然,她非常 ![]() 过了一会儿她又回来,外表已经平静了。她有意不往加利乌林那边看,为的是不要再忍不住哭出来。她径直走到尤里·安德烈耶维奇 ![]() “您好,哪儿不舒服?” 尤里·安德烈耶维奇看到她的 ![]() “谢谢您。我自己就是医生,自己会给自己看病。我什么也不需要。” “他为什么生我的气?”拉拉心里想,奇怪地看着这位翘鼻子的、其貌不扬的陌生人。 接连几天都是多变的、不稳定的天气,一到充満了 ![]() 这些天不断从大本营传来一些奇怪的消息,从家里、从內地也传来了令人不安的谣传。和彼得堡的电讯联系已经中断。各个角落都在谈论政治 ![]() 每一次值班,护士安季波娃早晨和晚上都要查一次房,这时就和病房的其他伤员,也和加利乌林以及尤里·安德烈耶维奇 ![]() ![]() 不知道卡坚卡现在怎么样?可怜的失去了⽗亲的儿孤(想到这里她又哭了)。近来的变化太大了。不久前还~心想的是对祖国的神圣责任,是军人的英勇和崇⾼的公德。可是仗打败了,这才是最主要的灾难,因此其余的一切也就失去了光彩,丝毫神圣的意味都没有了。 突然间一切都变了样儿,言论变了,空气也变了,既不会思考,又觉得无所适从。仿佛有生以来就像个孩子似的让人牵着手走,如今骤然把手放开,要自己学着迈步了。而且周围既没有亲人,也没有权威人士。于是便想信赖最主要的东西,即生活的力量、美和真理,让它们而不是让被打破了的人类各种法规来支配你,使你过一种比已往那种平静、 ![]() 尤里·安德烈耶维奇接到信说,戈尔东和杜多罗夫未经他同意就把他的书出版了,很受 ![]() ![]() ![]() 夜已经深了,尤里·安德烈耶维奇不断地克制着难耐的困倦。他一阵阵地打着脑儿,心想在这样紧张的一天过后,他不可能睡 ![]() ![]() 拉拉想的是:“他表现出这么大的关心,怀念并且保存着可怜的帕图利奇卡的遗物,可我简直蠢得像猪,连人家是谁、是哪儿来的人都没问。” 第二天早上查房的时候,为了弥补前几次的疏忽并遮掩一下自己的失礼,她仔仔细细地询问了这位加利乌林的情况,其间不住地发出惊叹声。 “上帝,您真是太圣明了!布列斯特街二十八号,季韦尔辛一家,一九0五年⾰命的那个冬天,尤苏普卡?不认识。对不起,木知道尤苏普卡,也许是不记得了。可是就在那一年,那一年和那个院子!啊,不错,是有这座院子,也正是在那一年!”嗅,她一下子就把这一切都回忆起来了!还有当时的那些 ![]() “想想看吧,布列斯特街二十八号!又是 ![]() ![]() 拉着手杖和架着拐的人走进房来,邻近病房那些伤残而不需要人扶的人跑了进来,大家争先恐后地喊着: “最重要的事件发生了。彼得堡街上已经开始 ![]() 这个小城叫作梅留泽耶沃,它坐落在一片黑土地带。漫天飞的蝗虫像整块的乌云悬在城市房屋的上空,队部和辎重车队嘲⽔般地穿城而过,扬起黑⾊的烟尘。从场战撤下来的和开往前线的,这两个方面的人流和车辆从早到晚不曾中断。谁也说不准仗是在继续打,还是已经结束了。 像雨后舂笋一样,每天都会冒出~批新的职务。这些都得选一些人去担任,其中包括他、加利乌林中尉和护士安季波娃,还有他们那一伙儿的另外几个,算是寥寥可数的来自大都市的见过世面的人物。 他们占据了市自治机关的几个职位,同时还兼任分驻在几处小地方的队部和医疗队的政委。对待这些需要不断轮流处理的公务,他们都抱着像在户外玩捉人游戏似的乐娱消遣的态度。然而他们始终索索于怀的,就是尽快摆脫这种把戏,赶回家园从事各自长远的事业。 由于工作上的关系,⽇瓦戈和安季波娃时常见面。 乌黑的烟尘被雨⽔搅拌成咖啡似的茶⾊泥浆,覆盖在城里的街道上。 这座城市很小。在任何地方只需稍微顺着街角向外一走,放眼望去就是一片忧郁的田野和 ![]() ![]() 队部里仍然存在溃散和混 ![]() 最后,想说的是,也许我早已告诉过你了——在这里直接和我一起工作的就是那个从莫斯科来的护士、乌拉尔人安季波娃。 还记不记得,就在你妈妈去世的那个可怕的晚上,在圣诞晚会上朝检察官开 ![]() 好几次想尽一切办法回家。不过,这事可不简单。主要还不是被工作耽搁了,要办的事可以移 ![]() ![]() ![]() 不过,看来也不会永远这样下去,所以,有几个已经伤愈的、役退的和辞去职务的人,其中就包括我、加利乌林和安季波娃,下决心无论如何在下星期一定出发,而且为了坐车方便,一个一个地分别在不同的⽇子起程。 说不定哪一天我就会到家,就像一片雪花飘落到头上一样。不过,我还是力争事先能发个电报。然而,就在动⾝之前,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却赶上了收到安东宁娜·亚历山德罗夫娜的一封回信。 在这封由于痛哭而顾不上推敲字眼、纸上的泪痕代替标点的信里,安东宁娜·亚历山德罗夫娜极力劝说丈夫索 ![]() ![]() “不要担心萨申卡和他的未来,”她写道“你也不必为了他而觉得愧羞。我保证一定按照你从小在我们家看到的那些规矩来养育他。” 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忙不迭地提笔回信: 你简直是发疯了,东尼证,这是多大的疑心病啊!难道你还不知道,或者还没有⾜够理解,正是因为有了你,有了对你的思念,有了对你和家庭的忠诚,才把我从死亡和这两年战争期间所有那些可怕的、毁灭 ![]() ![]() 虽然和安季波娃住在同一幢房子里,可是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她住在哪个房间,而且也从来也没想到这一点,这可真是妙极了。从梅留泽耶沃往东和往西,有两条大路。一条是土路,穿过森林直通济布申诺。那是一个买卖粮食的小镇,行政区隶属梅留泽耶沃,可是其他方面都超过了后者。另一条是碎石路,它穿过一片到夏季就⼲涸的沼泽草地通往比留奇。那是离梅留泽耶沃不很远的两条铁路 ![]() 六月间,在济布申诺曾经出现了一个立独的济布申带共和国,只存在了两个星期。这是由当地的一个磨坊工人布拉热依柯宣告成立的。 共和国依靠的是二百一十二步兵团的部分逃兵。他们携 ![]() 共和国不承认临时府政,而且也脫离整个俄罗斯。年轻时曾经和托尔斯泰有过通信关系的教派分子布拉热依柯,宣告在济布申诺建立永世不变的统治,实行集体劳动和财产共有制,把原来乡的行政机关改叫作使徒会。 济布申诺从来就是种种奇谈怪论的发祥地,它坐落在一片难于通行的密林当中,混 ![]() 如今风言风语的一些谣传,都是关于布拉热依柯的那位主要助手的。人们都一口咬定说,那个天生的聋哑人借着一股灵气就能开口说话,灵气一过就又成了哑巴。 六月间,济布申诺共和国垮了台。效忠临时府政的军队开到了这个地方。那股逃兵从济布申诺被赶了出去,朝比留奇的方向追去。 离比留奇有见俄里远的铁路线以外,周围是一片砍伐过的森林残址,现在那里剩下来的树桩上已经长満了⾰莓,一半的地面上是没有运完的拆散了的柴垛,还有些当初的季节 ![]() ⽇瓦戈医生先前在那里养伤、后来就留下来工作、如今又要离开的那所陆军医院,就设在扎布林斯卡哑伯爵夫人的别墅里。主人从战争一开始就把它献给了伤兵。这座两层楼的别墅修建在梅留泽耶沃最好的地点,坐落在城里那条主要街道和中心广场的 ![]() ![]() ![]() 由于这里处于路口的位置,在几个不同的方向上从别墅向外望去,视野都很开阔。除了那条主要的街道和广场以外,还可以看到紧相邻的一所院落。那份寒酸的外乡人的家当,简直和一家农村住户毫无二致。别墅后墙之外就是伯爵夫人的旧花园,那里有一道门也可以通到邻家的院子。扎布林斯卡姬从来没把这幢房子当作一份了不起的产业。在县里她还有一片叫作“逍遥津”的领地,这房子只作为进城办事时的一个落脚点,同时也是夏天从四面八方往领地去的客人聚集的地方。爵夫人已经出嫁的两个女儿的老家庭教师弗列里姐小,另一位是⽪肤⽩皙的女厨师乌斯季尼姬。‘弗列里姐小是个头发花⽩、面⾊红润的老太婆,脚上拖一双便鞋,⾝上穿一件肥大的道邀遍遇的长衫,就这样⾐冠不整、蓬头散发地在整个医院里走来走去地照料着。她对医院已经有了好感,就像当初对待扎布林斯基一家那样,逢人就用那半通不通的俄国话说点什么,把每个词的尾音都按照法语的习惯咽掉了。谈话时她总爱摆势姿,不停地摇动着两只手,咕叨到最后就会爆发一阵嘶哑的笑声,结果则是忍不住的一次长时间的咳嗽。弗列里姐小对护士安季波娃的底细了如指掌。她觉得医生和护士本来就应该相互倾心。出于深深扎 ![]() ![]() 乌斯季尼娜古怪的天 ![]() ![]() ![]() 乌斯季尼妞通晓许多民间的咒语,每逢离家外出的时候,如果不对着钥匙孔念几句咒语,说几句祈求炉火全安和自⾝避琊的话,她是一步也不肯迈的。乌斯季尼姐是济布申话本地人,据说是个乡村巫师的女儿。 只要那股莫名的 ![]() 济市申诺共和国失败以后,梅留泽耶沃的执委会就开展了反对各地流行的无府政主义思嘲的运动。每天晚间, ![]() 在人群中为聋哑人进行的 ![]() ![]() ![]() 通过敞开的窗子,在别墅里可以听得到 ![]() “说不过了!说不过啦!像连珠炮似的!喊了一声!哑巴!变了,又变了!” 这位老姐小心里却暗暗地把这个伶牙俐齿的泼辣女人引为骄傲。女人家总是体贴⼊微地表现得彼此息息相关,但是也会永无止境地互相呼叨和埋怨。 尤里·安德烈耶维奇按部就班地做着起程的准备,应该告别的人家和单位都去了一遍,必要的证明文件也领到了。 这时,前线这支队部的一位新政委到军里去的途中,在城里停留下来。关于此人,已经有些传闻说他还是个⽑孩子。 那时正是准备一次新的大规模进攻的⽇子,尽力想办法提⾼队部的士气。队部已经集结,成立了⾰命军事法庭,恢复了不久前取消的死刑。 起程之前,医生需要到城防司令那里理办注销手续。担任这城防司令职务的是军事长官,大家都随便地叫他“县长” 他那里经常拥挤不堪,令人望而生畏。无论是走廊里还是院子当中,甚至办公室几扇窗外的半条街上,都是 ![]() ![]() 这一天不是接待⽇。在那间空 ![]() ![]() ![]() ![]() 加利乌林正好到外间屋来,一看到⽇瓦戈,他做了个准备跑开的动作来招呼医生也到里面去分享那里的 ![]() 医生反正是要到办公室去找首长签字。到那里,他才看到一个最不成体统的场面。 伊然成了这个小城镇当前第一号风头人物的新政委,并不急于去上任,反而逗留在这间同司令部当前急务毫不相⼲的办公室里,站在这几个队部文读人员的面前口若悬河地讲个不停。 “这是我们的又一位明星,”“县长”这样说着把医生介绍给政委,可是政委完全陷于自我陶醉的境地,对他一眼也不看。为了给医生递过来的文件签字“县长”改变了一下坐的势姿,随后又恢复了原样,接着就用一个亲切的手势给⽇瓦戈指了指屋子当中一个低矮的软坐凳。 在场的只有医生一人端正地坐着,其余人的姿态一个比一个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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